作者:本刊记者 张 姝 来源:科学中国人 发布时间:2014-12-15
这是杨清武在《中国神经时讯》杂志卷首写的一段话。这段话引起了我的共鸣,的确,年少时总以为只要我们想,理想就唾手可得。可只有在时光中摸爬滚打之后,才能明白到底要配备多少品质才能与之无限贴近。
按照世俗的标准,杨清武无疑是成功的。然而在他心里,依然向往着最初的“妙手仁心”,也追求着在解除病患上的完美与卓越。
“在自己的实验室做国际化的研究”
根据2010年卫生部的统计结果,我国心脑血管疾病发病率已经超越肿瘤,成为国人健康的“第一杀手”。
“我们统计过,在美国等发达国家,心脑血管的发病率一直在下降,我国却一直在上升。这些年,国家的确也做了很多投入,但是在防控上还是太弱。随着人口老龄化的加剧以及生活方式的转变等原因,心脑血管疾病在短期内还会是高发病症。”
一提起心脑血管疾病,杨清武总是有些忧心。他热爱自己的专业,也有着深厚的责任感,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表述让公众对此有更多的认识。可是,谁又知道,他是误打误撞地走上了这条路呢。
杨清武参加高考是在1989年,因为专业调剂,他走进了川北医学院临床医学系。1996年,他考入第三军医大学,同年参军入伍,并先后于1999年和2002年获得医学硕士、博士学位。
“硕士期间我学的是神经毒理学,博士期间的方向是神经免疫学。”在杨清武的回忆中,当时能够考研进修并不容易,他十分珍惜这个机会,学习非常刻苦。2002年博士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了第三军医大学第三附属(大坪)医院神经内科。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何况杨清武本来就对未来充满期待。即使研究方向与以往不尽相同,对于意气风发的他来说也不是问题。那时的他也的确有资本意气风发,2006年晋副教授、副主任医师,2007年遴选为神经病学硕士生导师,2009年破格晋升为博士生导师,2010年任神经内科副主任,2011年破格晋教授和主任医师顺利通过评审。2012年6月,他又调任第三军医大学第二附属(新桥)医院神经内科主任,成为神经病学重庆市重点学科的学科学术带头人。
“我们那一代人,很多时候是不能自己选择的。都是在埋头去干一件事的过程中,逐渐爱上这一行这一个专业。”杨清武说。
十几年过来,他并不讳言学医和行医中的辛苦,却也从未想过要放弃学习。用他的话说,现在知识更新这么快,稍微有一两年不学习就会落后了。活到老,学到老,对一个医者而言,不仅是提升自身能力的必经之路,也是在为病人负责。
一般来说,在国际上但凡涉及到部队的研究,出国学习总是很麻烦。因而,杨清武没有留学背景就很容易理解。土生土长并没有磨灭杨清武心中的斗志。在他看来,在自己的实验室做国际化的研究并非天方夜谭。
数年下来,他以第一负责人主持国家“973”课题、军队重大研究课题、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及省部级科研课题10余项;以第一作者或通讯作者发表论文40余篇,其中国外SCI收录论文30篇,部分研究发表在Ann Neurol、Prog Neurobiol、Stroke、J Immunol、JCBFM等高影响杂志,被正面引用400余次。他曾获得军队优秀人才岗位津贴,入选第三军医大学优秀人才工程“拔尖人才”,相继被授予国家发明专利2项、实用新型专利1项、重庆市科技进步奖一等奖2项、军队科技进步奖三等奖一项。美国著名医学网(MDLinx Editorial Team)多次介绍和重点推荐其发表的论文。他也应邀在国际、国内学术会议上作学术报告,并被推选为“第2届世界华人卒中精英论坛”脑出血专题研讨会召集人。
“做事一定要做在前面。”学习不代表要跟风,事实上,不管是自身的学习、科研,还是课题和论文,杨清武都坚持着“超前”的原则,“在前几年把后几年的事情都要做好”。
“科研最终要回到临床”
早上6:30,无论冬夏,杨清武都准时起床开始洗漱。7:10分,他推开神经内科的门,开始准备一天的工作:查房、专家门诊、单位的会议……直到晚上,才有时间坐下来和研究生交流问题,以及看文献、改文章。忙碌到零点,他终于可以安心入睡。
这是杨清武一天的时间安排,也是他数年来的日程。
做临床医生辛苦,做一个教学、科研、临床合一的医生更辛苦。杨清武却很少为精力问题困惑,他认为医生的成长要不断提高自己,科研和临床处理得好就是相辅相成的,处理不好才是拖累。其中的关键在于方向的选择。
“科研方向和临床诊治一定是要有关联的,这样就等于在一件事上去延伸,才不会觉得精力被分割。我们在临床方向上选的是一种常见病,也是中国老百姓比较关心的脑血管疾病。科研方向定的是脑缺血炎症级联反应,这个方向国外做的比较好,国内相对要弱很多,就比较有发展余地。同时,它也是和我们的临床相关的。因为任何科研都是从临床问题中来,到临床中去。医学也一样。我们通过科学研究和动物实验及时搞清靶标,通过药物筛选搞清药物的干预方法,最后应用于临床,解决疾病的诊治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医学研究总归要回到病人中去,否则研究就没有了意义。”
在杨清武的临床生涯中,遇到过很多疑难病例。
一个13岁的女孩,症状很简单,就是腹痛,可总也找不到病因。在杨清武的神经内科,他们却通过病史询问找到了突破口,发现女孩腹痛发作时血糖很低,最终被诊断为酮症,简单吃了点药就好了。
某天凌晨两点多钟,一位脑梗塞病人进入垂危状态,手术风险很大,家属都不敢冒险。杨清武却坚持认为还有一线生机,建议家属放手一搏。经过紧张的抢救,他为老人装上了脑血管支架,第二天,老人清醒了,后来的检查中也没有发现后遗症。杨清武记得,那一年那位老人62岁。
在病人及家属激动的目光中,杨清武找到了幸福感和成就感。一个医生的价值就在于病人的康复,治愈一位病人不亚于发表一篇论文。而对于一个临床科学家,他所感受到的还有更多。
“临床科学家,首先要会看病,在看病过程中找到问题。问题通过实验研究解决,通过临床验证。”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学生,他都这么说。
医学研究并非空中楼阁,只有与临床结合好,才会相得益彰。这个过程不会一帆风顺。即使是杨清武所做的实验,也有很多失败,“三四次实验里能有一次成功就不错了。”但是,他对失败的理解很值得人回味。
“我们会遇到很多困惑,但用科学的方法去坚持总会有所收获。失败不可怕,只要分析好原因,不断总结不断努力,就是成功的基础。”他不害怕时间,曾经有一篇论文就耗费了他四年的心血;他也不担心失败,曾经就是在分析某次实验失败原因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些新的问题,这些问题让他另辟蹊径,相关论文也发表在国际知名的免疫学杂志上。
“稍微年轻的时候,我晚上睡四五个小时就行,现在不够了。”话虽如此,眼前的杨清武依然精力旺盛。他还要靠旺盛的精力去积累科研中的经验,而这积累,还要从他心心念念的临床上去发掘。
“管理其实很简单”
作为第三军医大学第二附属医院神经内科主任和学术带头人,杨清武管理着一支拥有120多人的团队。
要管人,自然先要服众。上文中,笔者已经提到杨清武所获之荣誉,然而对于这些科研工作者们来说,荣誉背后的实事才更有说服力。
杨清武一直立足国内,以急性脑血管病炎症损伤机制及防治为主要方向,突破传统观念,率先提出从炎症反应的启动环节探讨急性脑血管病炎症损伤机制及防治的科学问题,以天然免疫受体Toll-like receptors (TLRs)为切入点,开展了TLRs在急性脑血管病炎症损伤上游启动环节中的作用机制及调控研究。
经过十余年的努力,杨清武组建了脑血管研究PI实验室,建立了卒中注册登记及临床病例数据库。他发现了HMGB1/TLR4信号通路在启动脑缺血炎症级联反应中的重要作用,并针对性调控该通路早期可抑制脑缺血炎症损伤,后期可促进神经再生修复,揭示了脑缺血炎症损伤的启动环节机制,为脑梗死的治疗提供了新靶点和新方法。他探讨了TLRs信号在启动ICH炎症损伤中的作用机制及治疗意义,发现全新的TLR2/TLR4二聚体启动了ICH炎症损伤,从血肿吸收的角度揭示了ICH后炎症级联效应的发生机制;并依此为依据,筛选获得了调控该二聚体形成的中药单体SsnB,进行了初步的药效、药代学实验,显示对ICH有明显治疗效果,可望为ICH的治疗提供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新药物。这些结果不仅从全新的角度揭示了急性脑血管病炎症损伤的上游关键机制、为干预炎症损伤提供了全新的靶点,而且为后续拟开展深入研究ICH炎症损伤机制及干预措施奠定了坚实基础。
如果说,这些工作令他逐渐取得同事和领导的信任,那他的魅力则让这个团队贴上了创新能力强、团结协作的标签。
在管理上,他的法宝就是制度和心胸。“我们有四个副主任和三个护士长,分工非常细,各有所负责的工作。人管人是很难的,我们其实是制度管人。通过各种制度来设定岗位要求和考评方法。”
杨清武他认为重要的是:一要心胸宽广,能够发现人、容纳人;二要公平公正、奖惩分明,不能有私心,要一视同仁。他讲究求同存异,强调团队和团结,要求大家在工作上步调一致,允许有个性,但个性不能拉学科和科室发展的后腿。他尊重老一辈的教授和专家,坚持在继承中发展,在发展中继承。
同事眼中的杨清武个性坦率,不喜欢背后说人,有话皆可讲在当面,“我喜欢听不同的话,只要对科室有利对工作有益,我就采纳。”
他乐于看到人才的成长,尽量去创造平台和机会,每年都有计划送人去进行研修。“我的要求不多,就三点:做人要做好、要勤奋、要优秀。”他希望这些人将来去到别的单位也能让人刮目相看,眼前的严格要求就势不可挡。
这些年来,200多张病床、3个病区、120多个人,杨清武要“管”的着实不少。客观来说,他并不是一个事必躬亲型的领导,而是愿意放手于人,一切以科室的利益为重。“如果哪一天我要离任了,下面没有人可以直接接班,我的管理一定是失败的。如果哪些人比我强,不用给我做工作,我也情愿下去。”
而对于自己和科室的未来,他希望能够不断努力去提高水平,最终为我国心脑血管防治在国际上争得一席之地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
手记:“初心不忘,方得始终”
“我们院长刚上任时,借着没有人认识他的机会,以患者身份来医院看病,从挂号一直到取药,发现有些地方还是做得不到位。”杨清武认为,医患关系隐患固然存在制度等许多深层次的问题,作为医生,他们却能通过换位思考来改善。
在他的神经内科,宗旨很明确:患者至上,追求卓越。
“我们的态度是‘偶尔被治愈,常常去关怀’。病人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他们只是因为生病心里着急,又不懂,我们就要耐心地去解释,任何时候都不把个人情绪带到病人面前。我们的服务、关心、沟通都做好了,病人是会理解的。”杨清武的话源自他的阅历,多年来,他从未遇到过一起纠纷,也从未被投诉过。或者他自己的文字更能表述心声:
我们不应忘记,疾病和疾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医生在观察与记录疾病,而病人在体验和叙述病痛;医生处在寻找病因与病理指标的客观世界,病人却在诉说身体和心理痛苦经历的主观世界。再多的客观检查指标,也无法替代病人正在承受的痛苦。
诚然,薪酬偏低,社会地位不高,不够受尊重,这个在中国“又累又穷又危险”的职业,让许多心怀梦想的年轻人越来越不敢踏足,让不少已在临床一线摸爬滚打多年的医生考虑转行。我,身在其中,唯有初心不忘,方得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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