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大风浪中的学习与锤炼,使黄旭华成为了一个铮铮的革命者。在入党誓词中,黄旭华说:“如果党需要我把血一次流光,毫无疑义我会为国捐躯,如果不需要一次流光而是一滴一滴慢慢流,一直到流尽为止,我也坚决做到。”此后,他用一生践行了这个誓言。
2018年,正值中秋,结束对黄旭华院士的采访后,老先生站在门口,微笑着送采访团队离开,挥手说:“生活幸福,事业顺利,前程似锦!”带着他的祝福,大家奔波在前行的路上,而当时已94岁高龄的老先生也并没有闲下来。2019年9月,他被授予国家最高荣誉“共和国勋章”;2020年年初,他又摘得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像看到自家长辈得奖一样,眼见老先生顶着白发一次次走向国家最高领奖台,记者心中是由衷的高兴和莫名的感动。
隐功埋名三十载
黄旭华院士是一个温暖而有力量的老人,与他交谈很容易会被他感染。提到年轻时唱过的歌曲,他会即兴哼唱几句;说到动情处,他会毫不掩饰地流泪;开心时,身子会向后一靠爽朗地大笑。虽然已在武汉生活了大半辈子,但乡音未改,当他用广东普通话讲述有关小狐狸的童年故事时,年近百岁的老人眼中闪烁的却是毫不设防的孩子般的明媚、纯真与可爱。
虽然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冷峻的核潜艇事业,但这并不妨碍黄旭华做一个有温度的文艺青年甚至文艺老青年。年轻时,他会在宿舍二楼的窗口拉小提琴,单位组织文艺汇演他会当指挥;年老了,那些蠢蠢欲动的文艺细胞并没有消减,他会听贝多芬的全套交响乐,还会侍弄那些五颜六色、生机勃勃的花花草草。就是这样一位丰富又平和的老人,却并非没有经过战争的洗礼、时代的风浪。
小学毕业时,抗日战争爆发,连天的战火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他不得不四处辗转求学,从揭西山区到上海,在无休止的战火和动荡中,完成了初中到大学的学业。
叶在馥、辛一心、杨槱等国内造船大师的耳提面命为黄旭华从事核潜艇研究奠定了深厚的专业基础。姑苏才女柳无垢的渊博学识、许绍衡的代数才赋、巴小泉的进步思想深深感染了黄旭华,有关个人前途和国家命运关系的思考早早在他脑中萌芽。对日军暴行的所见所闻,使他彻底放弃了继承父母事业从医的念头。叱咤“山茶社”、领导学生运动、参加地下党、智斗敌特的斗争经历,让他坚定了“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的信念。
大风浪中的学习与锤炼,使黄旭华成为了一个铮铮的革命者。在入党誓词中,黄旭华说:“如果党需要我把血一次流光,毫无疑义我会为国捐躯;如果不需要一次流光而是一滴一滴慢慢流,一直到流尽为止,我也坚决做到。”此后,他用一生践行了这个誓言。
1958年,国际政治波诡云谲,毛泽东主席高瞻远瞩,字字坚定地说:“核潜艇,一万年也要造出来!”研制核潜艇的“09”工程由此诞生,黄旭华被秘密召至北京,开始了我国第一代核潜艇的论证与设计工作。1965年春,专司核潜艇研制的“中国核潜艇总体研究设计所”在渤海湾的葫芦岛成立,我国核潜艇研制工作正式启动,黄旭华也随即开始了他的荒岛人生。
“葫芦岛葫芦岛,风沙大姑娘少,野兔山鸡到处跑。”在那个早上土豆烧白菜,中午白菜烧土豆,晚上土豆白菜一块烧的地方,比起生活条件的艰苦,更艰苦的是科研条件。用玩具作参考,用算盘、计算尺计算,黄旭华以高超的管理能力和科学创新能力带领设计人员克服了常人无法承受的困难,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难关,使我国第一代两种型号的核潜艇构架逐渐清晰起来。
他依据大量的试验和严谨的科学论证,力挺水滴线型;他决策采用围壳舵、艉水平舵相结合的操舵方式,成功地解决水下高、低速航行时的稳定性和机动性问题;他牵头推导出艇体直径比常规动力潜艇大约1倍,特别是导弹舱特大直径和双排大开孔等耐压艇体结构的设计计算方法。
经过以黄旭华为代表的第一代核潜艇人的共同努力,1970年12月26日,我国第一艘鱼雷攻击型核潜艇顺利下水,从此中国拥有了捍卫国家安全的海上苍龙。
在弹道导弹核潜艇的研制中,黄旭华创造性地提出并运用了“毒蛇”理论、“尖端与常规”创新思想,并大胆取消大陀螺设计,积极协同弹道导弹的设计与试验。克服了太多的曲折与艰辛,1981年4月30日,我国首艘弹道导弹核潜艇成功下水,从此劈波斩浪,遨游于深蓝中,为保卫世界和平释放着巨大的震慑力。
此后,在我国一代两型核潜艇的定型、完善过程中,黄旭华更不畏凶险,指挥并参与了一系列重大试验。尤其是以总设计师身份亲自登艇,现场指挥极限深潜,使他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参与核潜艇极限深潜的总设计师。深潜试验成功时,全艇沸腾,大家握手、拥抱,那一刻黄旭华诗兴大发,挥手写下:“花甲痴翁,志探龙宫,惊涛骇浪,乐在其中”。
终生报国不言悔
在抗日战争中见证血雨腥风、在“山茶社”中智斗敌特、在“文化大革命”中忍辱前行,历经沧桑的黄旭华说自己年轻时不是一个容易流泪的人,但现在却特别容易落泪,看到不公的事,看到动人的事他都会哭,尤其是想到他的母亲。
接受核潜艇研制任务前,黄旭华曾在老家短暂逗留。母亲曾再三嘱咐他常回家看看。当时,他满口答应了。不曾想,这承诺30年都未曾兑现。为保守秘密,父母疼爱的三儿子(黄旭华在家中排行老三)只能化作一串信箱号码。
1987年,上海《文汇月刊》刊登报告文学《赫赫而无名的人生》,首次公开描写了中国核潜艇总设计师的人生经历。黄旭华把文章寄给广东老家的母亲。文章中只提到“黄总设计师”,没有名字。但文中“他的妻子李世英”这句话让母亲坚信这个“黄总设计师”就是她的三儿子。她没有想到被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埋怨“不要家、忘记父母的不孝儿子”,原来在为国家做大事,她把儿孙们叫到一起,只说了一句话:“三哥的事情,大家都要理解,都要谅解。”多年后,黄旭华的妹妹告诉他,母亲当时时常戴着老花镜反复读这篇文章,每次都是泪流满面。
1988年,黄旭华终于回到阔别30年的家乡,父亲和二哥已经离世,90多岁的老母亲拉着黄旭华的手,只字未提消失30年的事,只是不断地念叨着儿子幼时的趣事,临走时还是嘱咐他常回家看看。
有人问他30年不回家,不想家吗?他说:“一定是想家的,不可能不想家。但工作一紧张,就顾不上想家了。董存瑞炸碉堡的时候,他没想到生命会怎么样,如果他想到这个事情就不可能去炸碉堡了。就像一个足球运动员,最关键的时候临门一脚把球踢出去,不可能想到其他事情,就是我要进球。搞科技工作也一样,深潜时,我在艇上一夜没睡着,就想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工作,还有没有哪些漏洞?可能还会出哪些事故?出了事故应该怎么处理?一晚上在想这个事情,哪里能想到生命会受到什么威胁?想到母亲会怎么样?”
离家30年,有人问他后悔吗?他回答:“对祖国的忠就是对父母的孝。国在先家在后,有国才有家,没有家从何谈孝。我对母亲常常回家的承诺没有做到,但对于保守党的机密这个诺言我坚决做到了。”
黄旭华记得,小时候离家时,身为基督教徒的父母,会为他唱一首歌,基督教的圣歌——再相会,“愿主与你同在,与你再相会……”现在,闲下来时,母亲的形象会经常浮现,在心里,黄旭华会暗暗唱这首歌,来纪念他的母亲。
中央电视台记者白岩松在采访中曾问他:“你将你的血一滴一滴慢慢流,为什么流到现在血还是热的?”他答道:“因为我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的血一直都是热的。”
如今,由他领衔,自主研发的第一艘核潜艇“长征一号”已退役,停泊在青岛海军博物馆的码头边。而在千里之外的江城武汉,这艘核潜艇的总设计师,现已96岁高龄的黄旭华却依然为祖国的核潜艇事业坚守着。他说,他要做第二代核潜艇人的啦啦队,为他们摇旗呐喊、加油鼓劲!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