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本刊记者 黄雪霜 蔡巧玉 户 万 发布时间:2017-01-16
他是和时间赛跑的人。埋首古代建筑研究30多年光阴,他在残墙古壁中品茗过历史文化的渊远博大,也在建筑历史的洪流中提取过古代能工巧匠的智慧精华。他为中国古建筑的维修和保护做出过很多开创性的贡献;他为现代建筑的文化传承与创新提供了很多技术理论支撑和思索。在他的努力之下,一个又一个古代建筑得以延续供今人乃至后人品赏,而古人建筑智慧的结晶也得以在新的建筑中传承和发扬。他是专业领域里享誉中外的大师级人物。
或许就是这样一个一辈子与时光对话和赛跑的人,更能明白时光留痕的价值所在。尽管已经71岁,但他坦言自己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无谓名与利,最大的希望就是要把自己毕生的积蕴、总结的精华更多地留给后人。
水木清华 沉积底蕴
“梅人无植产,恃以为生者,读书一事耳,所至以书相随”“四斋弦诵之声,不绝里巷”“文物由来第一流”……
粤东北山区,坐落着一座有着1500多年历史的弹丸小城——梅州。这里民风淳朴,山歌盛行,尤以名人辈出,浩如繁星而闻名:她是叶剑英元帅的故乡,也是著名的“文化之乡、华侨之乡、足球之乡”。自古以来,这里“一里同科三进士”“兄弟进士”“父子联科”等现象,街头巷尾时有耳闻。近代以来,这里先后涌现出473名将军、227名大学校长(书记)、22名中国两院院士。
1945年3月,中国抗战胜利前夕,吴庆洲就出生在这样一个文化气息浓厚的地方。从小耳濡目染,用他的话说就是“天生对读书感兴趣。”在这样一个“每个家族都设有专资以确保族人人人有书读”的地方里,吴庆洲得以无忧无虑地沉醉于书海。记忆深处,小城通向书店的那条古砖长道,他每天伴着日出而行,日落而回。他的祖母在家里做好饭菜,但凡看到自己的小孙子不在,到书店里一寻准能找到。
天道酬勤加上天资聪颖,即使在文风盛行、人才济济的地方,吴庆洲也能脱颖而出。他从小学习成绩就一直名列前茅,而且学、智、体、美、劳样样在行,数理化成绩门门冒尖儿。英文虽然从高中才开始学习,但照样学得不错,在清华他选入英语提高班学习。
初中毕业,吴庆洲考取了兴宁一中。这是一所历史悠久,具有光荣传统的百年名校。近百年来,这里先后走出不少学术俊彦、军界良将、政界要员,更多的是各行各业的优秀人才,这里每年都会有不少学生考取清华、北大等全国高等学府,而吴庆洲是多年前的一员。
1963年,吴庆洲考入全国最高学府——清华,且凭借初高中时期肩任学生会工作经常出黑板报,在书写字画方面打下的扎实基础,没有经过专门系统训练的他通过了清华名系——建筑系(今清华建筑学院)的素描考试,顺利成为百年名校名系中的一员。
水木清华,钟灵毓秀。悠悠百载,厚德载物。置身在清华这样一个全国首屈一指的大学校园里,感受深厚底蕴,吸取人生精华,吴庆洲骨子里潜在的书香底蕴得到了极好的释放和进一步塑造。这里对科研文化的精深钻研,对勤真务实、严谨卓越品质的追崇,对良好文化、身体素质的倡导,以及为各个领域有不同兴趣爱好和有不同目标追求的学子提供的广阔平台,都对青年时期的吴庆洲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而清华建筑系作为伴随着百年清华成长闻名的重要院系之一,在这里执教的梁思成、吴良镛、关肇邺、李道增、汪坦、汪国瑜、陈志华、魏大中等名家大师,他们一生所倡导和追随的思想,他们对古建筑事业的执着和热爱,都潜移默化地透进到吴庆洲的骨子里。
沐浴在这样良好的氛围下,吴庆洲得以自由快乐地健康成长。深受梁思成老先生“建筑也是艺术”的熏陶,出身山歌之乡、原本就有着深厚艺术底蕴的他,与众多师哥师姐一样,如水如鱼地往来穿梭于清华的各个文艺、社团之间激扬青春,包括参加长跑队,成为团支部书记,成为合唱队队长等。
从小到大干过不少体力活,勤工俭学,锻炼了吴庆洲的身体素质。从中学起,他就天天跑步。到清华参加新生运动会,他还拿下过中长跑一千五百米的第一名。每周有4天,当夕阳西下,他就会和长跑队友们一起从清华园出发,跑到颐和园再跑回学校,来回十多公里。体育锻炼为吴庆洲之后健康快乐地工作生活打下了基础。至今,清华“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的口号仍响在耳畔,而他已经接近了这一目标。
“要吃苦耐劳、要对祖国和社会有责任感,要行胜于言……”在吴庆洲的内心,清华园带给他的塑造是多方面的,虽已离开多年,但他时刻不忘自己曾经是清华人的自豪和担当。
在时间的洪流中提取工匠智慧
1968年,吴庆洲从清华毕业,在那个崇尚工农、服从分配的年代先后到重庆十八冶一公司工地、宣教科和黄石十五冶施工处工作,深入一线,在实践中锻炼自己。
1978年,当改革的春风拂过大地,中国迎来尊重知识、尊重科学的春天的时候,吴庆洲抓住机会考研究生,到华南工学院建筑工程系攻读硕士学位,师从我国著名的建筑学家、教育家——龙庆忠教授。龙庆忠先生早年留学日本,回国后与梁思成、刘敦桢等一起开展对中国古建筑的研究工作,是近代中国建筑学与岭南建筑学派的重要奠基者,是我国建筑和城市防灾这一研究领域的开创者。
如果说早年在清华受梁思成等老前辈的影响为吴庆洲打开了一个将建筑与历史、艺术融为一体的视角习惯,在华南工学院龙庆忠老先生则为他打开了一扇用务实、重视技术的角度去探索建筑价值的大门。
龙老先生曾经留学东京工业大学,受到过严格的建筑教育。但早年深受国学影响,使得他的建筑理念除了重“科学”之外,还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独特的经历和思想使得他的研究有了自成一派的经验和方向:一是站在治国兴邦的高度;二是对老百姓切身感受的同情。正是从老百姓的切身感受出发,萌发了他研究建筑灾害的想法,在晚年时他创立了建筑和城市防灾学。吴庆洲正是在他的影响下,开始了中国古代城市防洪研究。
时至今日,吴庆洲对这一选择仍记忆犹新。起初他关注的目光仍在建筑艺术历史方面,当他与龙老先生讨论起自己的研究方向的时候,龙老先生提出了古代城市防洪研究这一建议,吴庆洲正为这似乎是水利土木研究方向而疑惑的时候,龙先生提醒他应该用更为广阔的视野来打破学科之间的界限。这个思路成就了他之后在中国古城防洪、城市与建筑防灾减灾研究领域的开创性贡献,成就了他后来提倡学科交叉融合的学科理念。
在世界古代历史的进程中,我们的祖先不仅建设了当时世界上最雄伟壮丽的都市,创造了当时最先进的城市文明,也发展了当时最先进的城市防灾的科学和技术。这是中华民族的骄傲和瑰宝。但在社会的分分合合中,很多先进的城市防洪科学技术因为社会的动乱而被忽视或者湮没失传。重新整理和认识这些瑰宝,不仅能重拾这些宝贵遗产,更能为当今城市防洪提供历史借鉴。在吴庆洲开展中国古代城市防洪研究之前,这一领域是我国科技史上的一项空白。
据吴庆洲介绍,在中国历史上不乏因为不了解前人防洪理念和设施,以致在洪灾付出惨重代价的例子。以江浙一带水乡城市苏州为例,早年古城正如宋人朱长文所说“故虽名泽国,而城中未尝有垫溺荡析之患。”但在近现代,苏州等水乡城市的城内河渠被填塞,水系受到破坏,以至于自南宋至清末近700年无忧的苏州,出现了积潦之灾。而陕西安康城,因地势低洼,历史上水患频繁,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安康修建了一条万柳提,作为城内居民在特大洪水灌城时的安全转移通道,在历史上救过许多百姓的生命。但这条历史上起过重要作用的避水通道却于1958年拆毁。1983年,安康城又遭特大洪水袭击,全城被淹,造成死亡1000多人,5亿财产被毁。
吴庆洲自20世纪80年代致力于中国古代城市防洪研究起,在导师的指导下,到全国各地调查,足迹遍布中国多座古城,翻阅了大量的有关历史文献记载和地方志。通过反复对比、印证,通过将古代城市防洪研究与古代城市发展史、城市规划、古代流域防洪研究等相结合的方法,广泛调查,深入分析,先后写出了《两广建筑避水灾之调查研究》《试论我国古城抗洪防涝的经验和成就》《中国古代城市防洪初探》《唐长安在城市防洪上的失误》《中国古城的选址和防御洪灾》等数十篇论文,并在此基础上集成《中国古代城市防洪研究》一书,且经过12年的修改和补充,最终完成120万字数的书稿,名为《中国古城防洪研究》。这一巨作出版发行后,受到国内外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和参考引用,成为该领域研究不可不看的经典力作。
其中,“中国古城防洪研究”的成果总结了中国古代城市水系的十大功用,独具匠心地将归纳了中国古城防洪体系的特点和“防、导、蓄、高、坚、护、管、迁”八字方略,获2010年高校科学研究优秀成果自然科学奖二等奖;而“中国古城规划与防洪研究”2010年获广东省科学技术奖二等奖。成果受到吴良镛、何镜堂、吴硕贤、王瑞珠、张锦秋等多位院士的较高评价,对现代城市防洪工程和防暴雨后涝灾有重要参考价值。
在吴庆洲成长的历程中,清华的老师吴良镛院士始终都给他予关怀、帮助和指导。吴良镛院士评审了吴庆洲的硕士论文和博士论文,并专程从北京到广州来参加吴庆洲博士学位论文《中国古代城市防洪研究》的答辩,担任答辩委员会主席,并对吴庆洲的博士学位论文予高度的评价。吴良镛院士对吴庆洲研究古城防洪充分肯定,积极支持,1983年安康洪灾,吴良镛先生指示吴庆洲应立即去考察,吴庆洲于是立即赴安康。他先后五次赴安康考察。在师长的关怀指导下,吴庆洲逐渐成长。1987年,吴庆洲在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系获建筑历史与理论博士学位,成为我国该领域方向第一位自行培养的博士。1990年,他被破格晋升为华南理工大学教授。1996年被批准为博士生导师,之后他先后主持完成了多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和教育部博士点基金项目,参加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八·五”重大项目“城市与工程减灾基础研究”。值得一提的是,他主持完成了多专业团队国际合作的佛山城市水系规划,结合GIS平台整合16个专项规划,实现了多部门对城市水系的协同管理。
“我认识到对中国古代城市防洪研究还远远不能令人满意,必须继续深入发掘、探索,以取得进一步成果。”虽然已经成为中国古城建筑防洪研究领域的开创者、权威专家,但在吴庆洲看来,这是一条永无止境的科研探索路,研究越深入,越能发现问题所在,而这些问题也成为催他不断奋进、永不停歇的动力所在。
事实上,埋首耕耘中国古建筑研究多年,吴庆洲所关注的,不只有中国古代城市防洪研究,还包括传承中国建筑史理论研究并坚持建筑遗产保护的探索性实践,探索中国古城营建史研究、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等。完成学术专著9部,总字数达600多万字。其中以专著《中国军事建筑艺术》(上、下,2006)为基础独立完成的“中国古城军事防御体系研究”受到傅熹年、王瑞珠、吴硕贤、何镜堂、容柏生等院士的高度评价,2011年获建设部华夏建设科学技术奖一等奖;其独立完成的研究中国传统建筑哲理和匠作技艺的成果“建筑文化研究”,获2000年广东省科技进步奖二等奖。专著《建筑哲理、意匠与文化》(2005)获得2009年教育部高等学校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人文社会科学)三等奖,是当年唯一获得此奖的建筑著作。此外,他还先后出版了《广州建筑》(2000)、《中国客家建筑文化》(上、下,2008),发表学术论文 235篇,主持完成50余项城乡遗产保护工程,工程科技方面共获得省部级以上奖励12项。1992年获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2009年获中国民族研究会“中华民族建筑事业优秀人物奖”。
无论是哪一方面的探索,在吴庆洲这里,都是一条艰辛却伴着快乐成就,任重而道远的路。他所能做的,就是静下心来,慢慢发掘时光封存的韵味,细细品读属于一个古老民族的工匠智慧。
独特视角展现中国古建筑特色风貌
《易·系辞下》云: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吴庆洲介绍中的中华传统仿生象物营造意匠,就是这样充分体现了古人的哲理智慧、奇思异想和创造精神。“圣人正是通过观象于天,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仿生)与地之宜,近取诸身(法人),远取诸物(象物),才创造了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什么是仿生象物?它与中国古建筑又有着怎样的联系?对很多普通的非专业人士来说,他们或许有这样的疑问。
据吴庆洲介绍,所谓仿生象物,是中国的一种传统文化。中国人在进行器具制作和艺术创造时,会模仿自然界生物的形态、特征和特点,使自己创作的艺术作品栩栩如生,这就是“仿生”;同时也可以以自然界存在的非生物,如岩石,或人类制作的器具或文化图式如琴、斗、笔、砚、船等,这就是“象物”。
在中国古代建筑、园林、古城以及设防的楼堡村寨的营造中,从来不乏对“仿生象物”的应用。进入到吴庆洲所展现的古代建筑仿生象物研究里,你会发现,这是一个神奇有趣,又博大精深的世界,归结为“法人”“法动物”“法植物”“象物”四种。
在很多古代城市、建筑、园林规划设计中,有很多“法人”的例子,例如著名的皇家园林颐和园就是人体内景式的园林;而很多城市水系被称为是城市之血脉;斗栱就是对人体的模仿,此外很多民居都有法人的设计思想……
“法动物”是中国古建筑中最重要也最常见的一种。例如出于对凤鸟的崇拜所产生的清宫城午门的“五凤楼”、宇文恺设计的隋唐东都城则天门等,此外,福建、广东客家民居均有五凤楼形制;例如出于龟崇拜所产生的苏州城的前身、神龟八卦模式的吴大城,以龟甲形规划设计的东魏邺城南城、九江古城、成都古城、东莞逆水流龟寨,还有宋代龟形巨宅——杨府和南翔猗园龟山百寿图等;例如“长”得像鲤鱼一样的福建泉州古城和有鲤城之称的龙岩古城等。
还有以牛为象征的著名卧牛城——宋代汴京、四川眉州城、安徽亳州城和徽州宏村等;以螃蟹为形象的湖北沔阳州城;以蛇形为状的四川潼川州城等。
“法植物”的例子中,比较著名的有海南黎族、台湾土著民族、云南西双版纳傣族等民族出于对葫芦的崇拜而产生的“葫芦城”——四川昭化;出于崇梅爱梅产生的“梅花城”河南清代南阳城等。
“象物”同样是中国古建筑中一个重要的意匠。有琵琶形状一样的四川梁末古巴州城;有“云中一把梭”之称的船形城——罗城镇;有像文房四宝一样的温州苍坡村和佛山三水大旗头村;还有像盘形一样的明代辽宁锦州府城池和盆形一样的江苏“盂”城等。
“仿生象物营造意匠使我们的建筑城市村镇园林如同自然界一样丰富多样、千姿百态。它是一笔珍贵的文化遗产,值得我们总结发掘、继承和发扬。”正是怀抱这样的初衷,吴庆洲通过这些独特的视角,对中国古建筑特有的文化、形式风格都有了系统的了解和梳理,这更加坚定了他“只有关注中国特色,才能发现并突出中国特色”的思想,而他有关于中国城市营建史的成果,也正是以此为出发点。
自从事中国古城营建理论研究与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实践工作以来,吴庆洲通过梳理工程科技史料、考古发现和对五十余座古城的实地考察,首次明确提出了影响中国古代城市规划的三种思想体系,并且归纳了指导古城选址的三种学说,对其中的工程技术原理作了深入分析。该方面的成果挖掘了中国古代城市营建的历史经验与智慧,面对当今城市千城一面、特色丧失,相关成果为建设传承中国文化特色的现代城市提供了借鉴。
值得一提的是,即使是对古建筑进行研究,吴庆洲及其同行也在致力于将研究搬下高阁,为实践服务:以古城营建理论研究为基础,他和他的团队先后完成了18项历史文化名城和名镇、名村历史文化保护规划,其中3项获得省部级优秀城乡规划设计一等奖。
正如他所说:“城市营建的历史本身是一种记忆,也是一门重要而深奥的学问。中国城市营建史研究不可建立在功利性的基础之上,但城市营建的现实性决定了它也不可能发生在书斋和象牙塔之内,对于处于巨变的中国城市来说,城市营建在观念、理论、技术和管理上的历史经验、智慧和教训完全应该也能够成为当代城市福祉的一部分。”秉持这样的思想,在研究指导保护工程实践的路上,他一直不遗余力地向前走。
为古建筑喜,为古建筑悲
2011年,由吴庆洲及其合作者共同主持修整的鲍家屯水利灌溉系统中重要环节的水碾房项目,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文化遗产保护奖最高奖卓越奖。该奖是亚太遗产保护的最高奖项。获得该奖时,吴庆洲66岁。
虽然在这一领域里早已经是功成名就,但提起获得这个奖,老人还是很高兴。依然无谓名和利,只因“它是中国古建筑通向世界的又一桥梁”。而在此前的2005年,由吴庆洲团队完成研究与修复设计的“佛山兆祥公祠修复工程”获得该奖项的荣誉奖。
这一项目是中国古建筑走向世界的又一力作。评委会对鲍家屯水碾房修复项目评价很高,称“鲍家屯古水碾房修复项目,树立了在中国进行农业景观保护的卓越范例,并展示了在现代化发展的压力下,保护正在迅速消失的亚洲文化景观的重要意义。”而“最佳遗产保护范例会议”主席评价这一项目是“第三世界文化遗产保护最好的范例。”
殊不知,这样一个世界文化遗产,在还没发现之前,只是淹没在时光的废墟中没有谁会去留意,甚至在被关注之后有人建议拆除变成现代建筑。它的保存以及原样修复,得益于吴庆洲及其共事者的不懈努力。
2008年,应中国城市科学研究会首席专家鲍世行教授邀请,吴庆洲加入鲍家屯水碾房修复工程项目,成为该项目技术负责人。贵州鲍家屯水碾房建于明朝初年,至今已有600多年历史。凭借多年在古建筑研究领域积累的丰富经验,他认定水碾房在古建筑研究中的巨大价值,并多方奔走和呼吁关注,这一观点得到罗哲文等古建筑研究专家的赞同。但在项目动工前,团队有一些不同的意见,认为水碾房又破又旧,不如拆掉,另建现代的钢筋水泥水碾房。吴庆洲则坚持认为这座水碾房是明代建筑,应保持原有结构,应用当地工匠,用传统材料、传统工艺和传统技术加以修复,保持其原真性。
在吴庆洲的极力坚持下,团队成员最终采纳了他的意见,2009年按此方法将水碾房修复。修复后的水碾房依然“如旧”。整个水碾房除了按原风格更换了房顶上年久坏掉的椽子和盖房石板以外,水碾房外部墙体,内部构造、水碾碾子均保持原样。值得一提的是,相关部门在完成了水碾房的修缮后,对古水利的堤坝和沟渠进行了除险/加固以及全面清淤处理。600年前的水碾房因此恢复运转,继续实现他的价值功能!被誉为“黔中小都江堰”。
时间的潺潺流水在这里就变成了一首永恒之歌。
正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地方性城市和区域可持续发展规划委员会主席齐珂理教授所说:“这个项目的价值,还因为水碾房的重要性并不在于其艺术价值,而在于历史上它对水利灌溉、农业开垦、人类聚居活动的重要作用”“水碾房修复干预后,并非要作为博物馆使用,而是要通过改善建筑物状况,维持它在本地社区中的传统生态功能。”“水碾房的延续变成了日常生产活动的自然结果。这是当代遗产保护中非常重要的经验:如何引导社区积极地应对本地遗产保护。”
2013年,鲍家屯水碾房修复项目入选国际最佳遗产保护范例俱乐部,是我国第一个进入该俱乐部的文化遗产保护工程项目。
“试想,如果当时没采取正确的方法,把水碾房拆了,或用现代材料把它修走样了,修坏了,我们就毁掉了一个可以作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可以成为第三世界文化遗产保护工程典范的文化遗产瑰宝。这该是多么可怕的后果!事实上,我们在近30多年的快速发展中,已经出现过很多这种令人痛心的事情!”
从事古建筑研究事业近40年,谈起对古物的破坏,吴庆洲依然有着与他的前辈、同行一样的义愤填膺;肩负大半辈子研究和保护古物的重任,他早已经习惯了为维护古建筑一城一墙而喜,为古物建筑一砖一瓦的破坏而悲。也正因为责任在心,哪怕再苦再累,他都会忘记时间,忘记年龄地沉醉其中,甘之如饴。
鲍家屯水碾房修复项目启动时,年过六旬的他依然坚持和团队成员在一起,把设计工作从设计室搬到农家院。正是这样的融入,才使得修复工程作为水利工程系统的有机组成部分,完全融合在青山绿水的自然之中。水碾房修复后也能更好地为村民服务。
尊师重道,为人师表
吴庆洲对导师龙先生的敬重和热爱,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导师龙庆忠晚年时,体弱多病,身体多恙,吴庆洲夫妇每天去看望至少一次。1996年龙先生逝世,享年94岁。去世前认不出他自己的儿子,但却认得吴庆洲夫妇,能叫出吴庆洲夫妇的名字,可见他们师生的关系非同一般。龙先生去世后,他们坚持常去看望龙师母。当师母生病时,吴庆洲的夫人作为医生,每天3?4次去看望师母,给师母测血压、听心肺,认真仔细检查,细心调整,用药施治,此外还给予按摩等,关系如同母女。师母常感动得流泪。每逢教师节、中秋节、春节,吴庆洲夫妇一定带着孩子和学生一起去探望师母,并与师母合照留影,让师母老人家开心。至今20年不辍。如今师母已经105岁高寿了。
回顾自己的一生,他一直说自己是“幸运的”,从解放前夕出生在一个尊才重教的文化古城镇,到之后踏上学海之路:无论是名人辈出的兴宁一中还是首屈一指的清华园,亦或是之后不仅给予他培养也给予他舞台的华南理工大学,一路都有厚重底蕴的不断熏陶,有名家大师的叮咛指导;直至后来跨出国门到英国牛津理工学院建筑学院留学,得到国家的支持和资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些,对向来懂得珍惜、感恩的吴庆洲来说,都是一辈子值得感念的事情。因此,在很多同背景同经历的同行纷纷选择留在国外和劝他一起留在国外的时候,他毅然决然地选择回国;因此在自己羽翼丰满,收获满身硕果的时候,他责无旁贷地决定要回馈祖国、回馈社会,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哺育下一代。
身体力行,用言行去感染和带动年轻一代,是吴庆洲一直做的事情。对学生,吴老总是温和慈祥,但学术上又严格要求,耐心指导。寻找有关学生的论文资料,就复印起来交给学生参考,对学生的论文仔细分析,一遍遍认真修改。学生论文预答辩时认真提出修改意见,中肯的帮助。他会将自己早年的艰辛故事讲给后辈听,鼓励他们要有吃苦耐劳、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决心;他会将自己多年积累的经验和知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下一代,告诉他们要学会在积累和磨砺中完成自身的成长。他常常告诫他们,做建筑,做研究要有责任心,要有良心;既要学习世界各地建筑,也要有将中国建筑特色发扬和传承的意识和决心……
虽已年过七旬,但在吴庆洲身上,完全没有迟暮的感觉。他笑称这得益于年轻时代一段艰苦磨砺的日子和多年来坚持对身体的锻炼,至今,在他身上还没有出现常人常见的“三高”。老人笑说他还有很多工作未完成。譬如他现在正在努力编著与建筑历史与理论有关的著作。沉积底蕴,厚积薄发,时光打磨出真知灼见,他想把多年的收获和感悟都总结出来,留与后人,让他们能够超越自己,做出更大的成绩。对年轻人的能力,他深信不疑。
在吴老一百多平米的家里,除了书房之外,书架占了几个卧室和大厅的很大一部分。新近,他又在大厅做了两大排书架,俨然一个图书馆。一天的大部分时间,老人就沉醉在书海文献里,勤耕力作。但他心里清楚地知道,一个科学家真正应该留给后人的,不仅仅是学术著作或者科学事实,更重要的是科学研究的方法和科学探索的精神。
他说:“我坚信,随着中国以东方巨龙的雄姿逐渐立于世界之林,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建筑,也将自豪地耸立于世界现代建筑之林,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城市,也将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这一天必定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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