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楼不姓樊

站在开封大梁门外，面前是一座厚重的城墙延绵开去。无需任何酝酿的，一股兴亡之感顿时便在胸中油然而发了。“汴梁自古帝王都，兴废相寻何处无”，这是题在北宋画师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上的一句诗，却也恰如其分地题写在了整个开封城幽幽历史画卷之上。

穿过眼前的这座城门，便要真正地进入开封城了——这个曾经被称为魏之大梁、唐之汴州、宋之东京，“汴梁富丽天下无”的繁华城池。

一座建筑，往往也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开封府的繁华在北宋王朝达到了巅峰，在宋代开封东华门外景明坊，有一座樊楼，曾经是汴梁城里最热闹最宏大的酒楼，被尊为北宋开封72家酒楼正店之首，吸引了无数富商豪门，王孙公子、文人骚客来此游玩欢宴。在《醒世恒言》中有一篇叫“闹樊楼多情周胜仙”，小说《水浒传》中也对此楼多有描写。

从名称上乍一看，樊楼似乎是一位樊姓老板所开的酒楼，实际上并不是。宋代吴曾在《能改斋漫录》中对樊楼的名称有过考证。“京师东华门外景明坊，有酒楼。人谓之矾楼，或者以为楼主之姓，非也。本商贾鬻矾于此。后为酒楼。本名白矾楼。”

北宋时期弘文抑武，文化事业十分繁荣，纸张的需求大量增加，据说当时开封的造纸作坊有一二百家之多，而白矾是造纸的必需之物，生意兴旺自在情理之中。樊楼最初是宋代商人们卖白矾的地方，所以一开始称之为“白矾楼”，后来因为聚集的人多了，改营酿酒业，宋仁宗为了增加税收，拨定京都3000户在白矾楼取酒沽卖。

经营白矾和酿酒使白矾楼的主人发了财，于宣和年间（1119—1125年）重建了新矾楼。同音而不同字，因矾字不雅，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樊楼”。12世纪的街市建筑大都是砖木结构，樊楼亦然。据专家分析，那时的三层，很可能指底层之上的层数，按今天的标准应为四层，在市井中是独一份的。站在樊楼顶层，可以一览整个东京城美景。孟元老《东京梦华录》里记载“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可见樊楼不仅建筑华丽、壮观，高低不同，错落有致，各楼之间都有飞桥供人来往，每到夜晚，灯烛齐明，光华灿烂，尤其是到了元宵佳节，樊楼顶上的每一个瓦楞间各放莲灯一盏，望去颇有人间仙境之感，使得“樊楼灯火”成为汴梁一大盛景。无论从建筑史，还是消费史上看，樊楼在当时都堪称世界之最。

传说发生地

宋真宗、仁宗两朝，都特为樊楼下旨减税，以保护民营企业茁壮发展，宋代的几位皇帝也都曾先后光临这里，做过餐饮业最早的“形象代言人”。

据记载，樊楼建得比皇宫还要高，站在樊楼的西楼上面，可以眺望整个皇宫内院的动静，足见樊楼的气派。为此，出于安全考虑，皇家下令，不准任何人再到西楼登高眺望。

时间记录了过去的故事，著名建筑往往会成为传说的发生地。樊楼最大的传说，毫无疑问就是宋徽宗和一代名妓李师师的绯闻了。樊楼离皇宫很近，宋徽宗赵佶为了方便神不知鬼不觉地与李师师幽会，特意修了一条皇宫通往樊楼的密道。这一天赵佶来得很不巧，李师师正在与大词人周邦彦饮酒。一听皇上来了，周邦彦只好慌里慌张躲到了床底下，被迫听着床上这两个人的悄悄话，于是就有了那阕“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的《少年游》。

后来，赵佶从李师师口里听到了这首词，也知道了那天的事，一怒之下，把这个“情敌”撵出了京城，但后来越琢磨越觉得周邦彦这个人才华横溢，于是又把他千里迢迢召回了汴梁做起官来。这件逸闻的真假尚且不论，却能看出宋徽宗赵佶倒是对于宋朝开国皇帝立下的“本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能为难文化人”的祖训颇为遵循。

再后来，金兵马踏黄河、攻破汴京，李师师上书开封府尹，把皇帝所赐金银珠宝及一生积蓄全部捐献，资助河北义军军饷。但最终难挽狂澜，宋徽宗被俘北上到五国城，死在茫茫东北。李师师也香消玉殒，北宋樊楼的故事成了千古绝唱。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乐事多，深夜灯火上樊楼。”写这首诗的人叫刘子翚，北宋很有学问的一个文人，是后世大理学家朱熹的老师。在宋室南渡之后，刘子翚便隐居福建老家，不再出仕为官，安心做起了学问，至死也没能够再回故都一步。他隐居之后写了很多关于汴梁的诗文，而樊楼上那摇曳的星星点点的烛火也就成了他无法磨灭却又可望而不可即的幻影。

文化新名片

樊楼在北宋末年毁于战火，此后也没有再重建。从那以后，樊楼就只存在于文人的笔记、话本、戏曲、小说或者诗词中了。

随着岁月的流逝，樊楼虽已荡然无存，但其盛名却深深地印在开封人的心中。清朝末年，在今北书店街东口北面的相交处，曾建有矾楼茶园一座，上悬白底黑字“矾楼古迹”匾额一方。20世纪30年代初任河南博物馆馆长的开封著名学者关百益先生，曾彩绘一幅《矾楼灯火图》，悬挂于南书店街味莼楼饭庄的客堂内。到了80年代初，蔡胡同东口建起一座两层仿古楼房，名字叫丰乐楼（樊楼曾名丰乐楼）。伴随中国经济和文化的快速发展，开封人思念樊楼，欲恢复古都风貌的迫切心情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

1985年，在原来通往北宋皇宫的御街原址之上，开封市政府重新建起了一条宋都御街，两旁均是仿宋的建筑，飞檐楼阁，纤巧秀丽。拥入人流之中，便仿佛进入了张择端的画卷之内，不知今夕何夕了。

1989年4月30日，按照《东京梦华录》的记载，设计重建于宋都御街北端的樊楼竣工。重建的樊楼建筑面积5000平方米，是由东、西、南、北、中5座三层楼阁所组成的庭院式仿宋建筑群。在布局上采取以东—西纵楼为主，向纵深延伸的形式。东楼为临街商店，屋顶由4个九脊殿（歇山式）、30个翼角、12条屋脊组成了整体屋面，其建筑造型显得错综变化。进入东楼后，可穿过庭院空间进入中心楼。中心楼和二楼是历史陈列室，三楼布置是李师师的书斋、琴房和卧室。纵轴线到尽端是矾楼的主体建筑——西楼。它是五楼中最大最高的一座，设有高、中、低档餐位，一次可供500位游客饮酒进餐。三楼上设有宋徽宗的御座。樊楼基本上是按宋代“营造法式”进行设计和施工的。整个建筑共有98个翼角，远远望去，“如鸟斯革，如翚斯飞”，给人以轻快舒展之感，富有诗情画意。

复建于世的樊楼是当下开封最大的仿宋娱乐中心，也成为开封的一张文化名片。人们从它的身影，依稀还能看到千年前大宋王朝的风光。如今，开发“楼院旅游”是个新热点，借樊楼之名把传统文化风俗内容丰富、充实起来，“深夜灯火上樊楼”的盛景一定会重现。

（责编：杨思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