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余山河

李白薇  郑皓馨　　

　　2024年11月23日晚，上海交通大学科学之夜暨睿远科技大奖颁奖典礼在闵行校区学生中心隆重举行。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研究员余山河荣膺“睿远青年科技奖”生命与医学科技奖。他阐明了单核细胞的训练免疫和可塑性是调控重大感染性疾病发生发展及肿瘤免疫逃逸的关键免疫学机制，丰富和拓展了固有免疫理论体系，为研发感染性疾病和白血病的临床免疫治疗方案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及干预策略。

　　2025年是余山河与上海交通大学结缘的第16年，从青涩稚嫩的学子到独当一面的中坚力量，他在奔赴科研的成长之路上，山一程不远，水一程不畏，志在免疫学的沃土上扎根、发芽、结果，为研究解决重大疾病问题，保障人民健康不断奉献自己的力量。前路漫漫亦灿灿，在余山河身上，我们能够看到一个新时代科研工作者的精神风貌：眼里有星辰大海，心中有繁花似锦，脚下是勇毅前行。

循着光的方向把梦点亮

　　说起余山河，就不得不提一提他的家乡——位于湖南省岳阳市的汨罗屈子祠镇，这里汨罗江奔流不息，屈子祠临江巍巍，名山渡车水马龙，河滩洲草碧莺飞……是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曾经行吟求索的热土，也曾被著名学者余光中写下“蓝墨水的上游是汨罗江”。这里不仅有着丰富的自然风景，还有着厚重的人文底蕴，一切都在余山河的童年时光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余山河回忆道：“我家的学习氛围还是挺浓厚的，家里的长辈都比较喜欢读书、看报，我的父母也总鼓励我们说，一定要好好读书，这样长大后才能有机会出去看一看，人生也能有更多选择。可能是受他们的影响，两个姐姐和我的成绩都挺不错，都读了大学。”

　　学习之外，余山河喜欢跟着爷爷去汨罗江打鱼，在两岸的秀丽风光中，他尽情玩耍、与小动物互动，常常抓一些小鱼、小虾、螃蟹等，把它们养起来观察，似乎天然对这些自然生物有着浓厚的兴趣。

　　2005年，余山河考入湖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读生物技术专业，大学毕业后进入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遗传学专业进行硕博连读，师从刘廷析研究员。余山河仍记得，他第一次踏入导师的实验室时，仿佛走进了一个知识的宝库，实验室的墙壁上贴满了名人名言和最新的科研进展，随处可见各种科学模式图。于他而言，这些图不仅是研究的指南，更是探索未知世界的导航图，激发了他对科学研究的兴趣与向往。在日常的教学中，刘廷析双眼里闪烁的科学热情也深深感染着他，这种热情像火炬一样点燃了他心中的科学梦想。

　　然而，余山河与刘廷析的缘分并未持续很久，在他研究生二年级时，导师就永远地离开了。正值他探索科研方向的关键时期，这一变故让余山河在悲痛之余还有迷茫和无助，此后实验结果不如预期、理论推导遇到瓶颈时，他没有了求助对象，更多地要靠自己去探索解决方法，很多时候他都无从下手、压力巨大。所幸，刘廷析研究员团队中的一些师兄常常给予他安慰和帮助，他自己也通过慢慢调整心态和思路，终于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余山河坦言，这段经历不仅磨炼了他的意志，增强了他面对科研挑战的信心和韧性，更培养了他独立思考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博士毕业后，他进入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血液学研究所诸江教授门下做博士后，也正是在这一时期，他开始真正地沉潜到免疫学领域。

　　诸江与刘廷析是同门师兄弟，都曾师从中国科学院院士陈竺，他们之间有着情同手足的真挚友谊。余山河不会忘记，当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开诸江办公室的门，请他为自己指导课题时的场景。“诸老师立即停下手头上的工作，耐心地回答我心中的疑惑，把我当成他自己的学生一样对待。”

　　后来，在诸江的帮助下，2017年年底，余山河顺利完成了自己的课题。“那年冬天，诸老师一直在办公室和我讨论实验数据，帮助我反复修改论文直到春节前，大年初二又放弃休息时间继续帮我完善论文。”在博士后阶段，诸江常常强调“科研精神的传承”，这也让余山河常常想起刘廷析。他说：“两位老师在科研工作上有着同样的真诚严谨、求实奉献、家国情怀，他们都是很纯粹的科学家，正是他们的这种精神激励着我们每一个学生，使我们在科研路上越走越踏实。”

　　2018年，余山河所在研究组通过对急性髓系白血病（AML）的免疫学机制进行深入研究，揭示了在急性髓系白血病中组蛋白去甲基化酶JMJD3低表达并发挥强烈的抑癌功能。JMJD3通过调控一系列关键基因的组蛋白H3K4和H3K27甲基化水平，并激活以C/EBPβ为中心的转录调控程序，促进白血病细胞的分化、凋亡并抑制细胞增殖，从而抑制白血病细胞在体内的恶性进展。相关研究成果在国际期刊《自然·通讯》（Nature Communications）上在线发表。

寸寸丹心皆为山河无恙

　　2019年，余山河博士后出站后选择留在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继续探索免疫细胞，特别是髓系细胞在肿瘤免疫和感染免疫中的作用和机制，重点放在免疫逃逸机制在白血病发生、治疗抵抗和复发中的关键作用研究上，希望可以为白血病的免疫治疗提供更多新的靶点和策略。

　　余山河通俗地解释道，免疫逃逸是免疫系统功能异常的一个重要特征，简单来说就是病原体为了应对人体免疫系统的攻击所产生的逃避行为，这不仅会导致感染疾病或肿瘤疾病持续恶化，对于临床治疗效果还具有很大的影响。很多流行病学的观察也发现，比如说肾脏移植、心脏移植等这些免疫抑制人群中，因感染导致的重症率在显著增加，同时白血病的发病率也在增加，这些都与免疫逃逸有关。为此，他对“JMJD3对MLL-AF9+急性髓系白血病免疫逃逸的调控作用和机制”展开系统研究，并获得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基金的支持。

　　不过，新冠疫情暴发后，余山河及其团队应当时所需，迅速转向了研究病毒感染的免疫学机制，成为国际上首次研究无症状感染者的免疫学特征与临床转归关系的团队。此外，他们在灭活疫苗接种引发的保护性免疫反应方面，取得了重要突破。

　　2020年，针对当时新冠无症状感染者快速持续增加给疫情防控工作带来很大困难这一问题，余山河所在项目团队通过整合质谱流式技术（CyTOF）、转录组测序（RNA-seq）和血浆微量蛋白的Olink检测技术，首次揭示了区分持续无症状感染者和潜伏期无症状感染者的主要免疫学特征，并结合其临床特征，发现了影响SARS-CoV-2感染者在潜伏期疾病朝不同方向进展的关键免疫机制；在此基础上，项目团队还鉴定出采用简单的酶联免疫吸收分析（ELISA）检测手段即可实现的标志物，并在另一队列中验证了其可行性，为临床工作中早期识别出潜伏期无症状感染者，在更早的阶段对其进行及时干预并阻断其进展，以及为确诊患者提供了理论依据。相关成果于2021年9月在《细胞研究》（Cell Research）发表。

　　疫情期间，通过疫苗促使人体主动免疫，建立群体免疫，成为阻断新冠病毒传播的关键。一般认为，疫苗接种通过预先为宿主建立特异性抗病毒免疫记忆，从而起到预防病毒感染和病毒传播的作用。然而，当时不仅新冠病毒（SARS-CoV-2）mRNA疫苗或/和灭活疫苗的免疫保护作用和免疫学机制尚不明确，灭活疫苗接种发挥的抗病毒作用是否涉及诱导“天然免疫记忆”也不明确。

　　为此，余山河所在项目团队以2022年春季上海奥密克戎变异株暴发为研究对象，建立了由接种了不同灭活病毒疫苗次数的感染者和未感染者组成的研究队列，通过整合质谱流式技术为核心的多组学分析和细胞功能学实验，揭示了接种3次增强剂疫苗通过促进HLA-DRhigh经典单核细胞和非经典单核细胞的活化、Th1-like记忆效应性T细胞的极化，并抑制病理性调节性T细胞（Treg）的扩增等机制发挥了免疫保护作用。

　　同时，研究还发现接种3次增强剂疫苗诱导了“训练天然免疫”，它会在奥密克戎感染时促进单核细胞的活化和成熟，而不是分化为髓源性抑制细胞（MDSCs），是触发一系列保护性免疫效应的核心事件。研究首次系统性地描述了新冠病毒灭活疫苗接种对奥密克戎感染者免疫反应的影响，揭示了3次增强剂灭活疫苗通过诱导“训练天然免疫”促进单核细胞的活化和成熟，从而发挥强有力抗病毒作用的分子机制。相关成果于2023年9月发表在国际顶尖学术期刊《细胞》（Cell）杂志，并被评为上海交通大学十大科技进展之一。这项研究受到了《中国日报》《中国青年报》等权威媒体题为“上海交通大学团队合作系统阐明灭活疫苗接种剂量对奥密克戎感染免疫影响”的深入报道，产生了积极的学术影响和社会影响。

　　如今再回忆那段时光，余山河能够想起的反而是深夜里实验室的灯光和清晨时实验室里的忙碌，那是一段挑战与压力并存的日子，更是一段能切身体会家国情怀的成长经历，尽管过程充满了艰辛，但当研究成果顺利发表时，他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也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科研的魅力和意义。

以科学之力托举生命希望

　　如今，余山河的科研工作已相继获得国家级青年人才计划、上海市青年科技启明星计划、上海市东方英才计划、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高峰学科建设“双百人”计划等国家级、省部级和校级人才计划支持。同时，他还获得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项目、面上项目以及重大研究计划培育项目等多项科研课题的资助。

　　余山河所承担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大研究计划（培育项目）“急性髓系白血病免疫逃逸机制的异质性及化疗诱导其动态变化与预后的关联性”也在有序开展。他表示，急性髓系白血病属于血液系统恶性肿瘤的一种，目前已有的治疗手段的疗效和安全性均不理想，且大多数病人在进行化疗之后仍然会出现复发，这给临床治疗带来很大的困难。

　　“免疫微环境是白血病短期复发的一个核心要素，病人在接受化疗之后，其白血病细胞会与周围的免疫微环境形成一个复杂的免疫抑制环境，这会导致先天免疫系统和适应性免疫应答系统的失衡。”余山河说。这里面有大量的关键问题亟待解决，他希望可以通过对急性髓系白血病的临床队列和小鼠模型进行系统研究，开发新的干预策略，并结合化疗、靶向治疗及免疫检查点阻断等其他免疫治疗模式，来提高白血病的治疗效果。

　　余山河坦率地说，作为一名在上海交通大学学习、工作十余年的交大人，他在科研能力上的成长与学校的支持密不可分，他所在的转化医学国家重大科技基础设施（上海），是我国首个综合性国家级转化医学重大科技基础设施，这些设施的支持极大地提高了他的科研效率和成果质量。

　　2024年，随着“新质生产力”首次被写入中国政府工作报告，并被列为2024年十大工作任务的首位，科学研究范式也正在发生深刻变革。余山河认为，新质生产力就是采用新的技术、新的方法，创造出更高效、更具创造力的生产力。作为新时代的青年科技工作者，首先要不断提升自身的科技创新能力，深入研究前沿科技，积极探索未知领域；其次要注重跨学科研究，开阔研究视野，努力解决重大科学难题，为国家发展和社会进步作出更大贡献。

　　除此之外，聚焦当代青年从事科学研究必备的科研素质，余山河总结道：一要有坚韧不拔的毅力，二要严谨细心，三要有团队合作精神，四要有批判精神，五要有足够的专注力，六要在心理上有强大的韧性。他表示，科研的道路从来不是一马平川，也不是付出了就能看见回报，但即便如此，也一定要始终保持对科学的热爱和执着。因为正是那些看似波澜不惊的日复一日，会让你在某一天看到坚持的意义，也正是因为经历了那些反反复复的否定，才会得到最终的肯定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