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发布时间:2014-07-02
——记教育部创新团队带头人、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二级教授罗剑朝
本刊记者 方 方 肖贞林
破解农村金融“哥德巴赫猜想”,服务“五位一体”小康社会建设。
推开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农村金融研究所的大门,迎面的桌上摆放着一组模型。一座漂亮的小房子,门前绿草如茵,配上篱笆墙、躺椅、案几……舒适明亮的立体图景,旁边附着开篇那句话。
这是罗剑朝的团队及学生们亲手制出的“理想国”。在农村金融研究上,他们每走一步,目标都会越加清晰和坚定。
“铁律”是可以被打破的
“如何帮助穷人消除贫困?不要去看那些穷人,而是看看你自己能够为穷人做什么。实际上是你在设计政策,你在设计机制,贫困是设计失误的结果,是机制失败的结果,所以才会有穷人,我们把他叫穷人,实际是你自己造成的,需要制订或者改变你的政策,改变你的机制,这样的话就不会有穷人了。”
孟加拉乡村银行(Grameen Bank)创始人、2006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穆罕默德·尤努斯(Muhammad Yunus)在北京大学演讲时,曾经这样说过。
他认为,金融界最基本的原则是银行更愿意给富人钱,这些富人得到的钱越多,就会变得越富。相反,如果你本来就是中低收入者,常规的银行也不愿意借钱给你,你就会越来越穷。
这是“银行悖论”的一个变本。最需要借钱的穷人,往往因信用风险得不到贷款;而信用记录最好、能轻易得到贷款的,又往往是那些富人。矛盾往复循环,结果越需要帮助的穷人越难获得金融帮助就成为默认的“铁律”。这也使银行悖论成为金融界的“哥德巴赫猜想”。
为了证明“贫穷是人为设计的陷阱”,尤努斯在孟加拉建起了世界上第一所乡村银行,又称为格莱珉银行,依靠小额贷款和联合担保的方式,使孟加拉贫穷女性成为最大的受益者。可以说,格莱珉模式从根本上改变了“锦上添花”的金融发展理念,使得金融真正发挥对无信用、无担保、收入低人群“雪中送炭”的效应,使弱势群体真正享受到“普惠金融”服务。
铁律可以被打破,格莱珉模式的出现无疑为广大发展中国家解决同类问题增强了信心。然而在与之相隔只有两个时区的中国,格莱珉模式可以借鉴,却不能复制。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农村金融改革基本上是围绕“机构不足加机构,补贴不足增补贴,监管不足改监管”的思路进行,迄今为止,依然没有找到一条适合我国农村发展的金融支持之路,实践上依然没有“破冰”。美国、日本、俄罗斯、德国等发达国家,均已建立了农村合作金融、政策性金融和农业保险共同组成的功能完备、覆盖面广、运行高效的现代农村金融体系;在格莱珉模式的刺激下,韩国、泰国和东南亚各国,也在大力发展农村小额信贷,对农村金融进行了政策与资金扶持。
那么,在求证农村金融“哥德巴赫猜想”的路上,中国会给出怎样的答案呢?罗剑朝的研究和探索,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榜样。他同样也看到了小额信贷的前景,但与格莱珉模式侧重信用担保不同,他希望能够从农民自身的资产中去寻找符合银行贷款安全性、赢利性、流动性等专有特点的抵押品,走出一条更加符合市场规律的双赢之路。
黄土高原上走出的“武功”高手
罗剑朝出生在距离杨凌只有四十公里的武功县。
作为西北传统农民的孩子,从小到大,他见到最多的就是脚下的黄土高原。信天游里,黄土高原是“大风从坡上刮过”的寂寞。而现实的沟壑纵横里,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农民们,却没有时间作此苍凉的浪漫之叹。种种艰难与不易,已经深刻烙在罗剑朝年幼的心底。
1982年9月,罗剑朝考入西北农学院农经系。之后的十年,他先后获得农业经济及管理专业的学士、硕士及博士学位。在这里,他见证了西北农学院到西北农业大学,再到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发展历程,目睹了农村的巨大变化,也逐步明确了事业的方向。
“我所处的地方是中国一个独特区域——干旱半干旱地区。在这个区域内,蒸发量大于降雨量,发展农业最大的问题就是水短缺。”罗剑朝细细解说着,“农业发展有区域性,金融同样也有区域性。”
时光倒退十年,提起农村金融这个专业,还有不少人予以否定,认为“一元钱在城市和农村是一样的,没必要单独研究农村金融”。罗剑朝不这么认为。
“首先,由于消费观不同,货币流通速度在城市和农村往往是不同的。其次,币值也不等同。在偏远地方,一块钱都能吃一顿饭,到了城里,一块钱只能上一次厕所。”他以最直观的语言表达出金融的区域观,“农村金融就是区域金融的代表。”
与其他产业不同,农业是自然再生产与经济再生产相互交织的过程,需要通过动物、植物和微生物的生命过程来取得产品。从小麦到馒头之间的跨度有多大?要从播种、发芽、抽穗、扬花、灌浆??一直等到收获,才能磨成面粉,再加工成馒头或者其他产品。牛羊鸡鱼也同样要养大育肥才会成为市场上的肉制品。“如果你愿意,工业生产线可以24小时连轴转,农产品却绝无可能。在这个领域,人类的劳动是照料性的,要照顾好动物、植物和微生物,帮助他们更好地完成生命过程,人类才有好的产品,也才会有现代农业。”
正因如此,传统农业大多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守着自然环境和规律为生。随着现代农业的发展,人工控制环境成为可能,例如会通过大棚技术来增加光照和温度等,这使得现代农业对自然环境的依赖性有所缓解,但同时也造成了巨大的投资力度。然而农业所固有的周期性还是要照例走上一遭。这样一来,与前期所付出的投资相比,农业生产的平均回报率是比较低的。
“好钢怎么才能用在刀刃上呢?”攻读博士学位期间,在导师、我国著名农业经济学家、美国威斯康辛大学博士,西北农业大学校长万建中教授的指导下,罗剑朝的研究初步定位在如何提高农业投资效率上。
随着研究的深入,罗剑朝发现,钱如何用固然重要,现代农业中首当其冲要面对的却是钱从哪里来。他就是在这时注意到银行悖论问题的。
博士毕业后的20年间,为解决农村金融难题,促进农业发展,他先后从农业投资宏观理论与政策、政府财政对农业投资效率评估与监督、农地金融制度构建与风险分担理论和应用、现代农村金融体系建设、农村金融学科发展等多个层面、多个视角,系统研究并提出了破解农村金融难题的思路、总体方案与政策建议。
多年来,他先后主持完成国家级、省部级科研课题30余项。在研究工作中,他认真组织实地调查,深入西部广大农村,不避严寒酷暑,收集第一手统计数据、资料,运用计量经济学模型进行分析检验,提出了一系列政策建议,先后获省、部级以上科研成果奖励8项,在《中国农村经济》《金融研究》《中国农村观察》《农业经济问题》等权威刊物上发表论文300余篇,在CSSCI源刊发表论文90余篇;主编出版学术著作6部,主编教材6部。其中独著出版的《中国农业投资与农业发展》获1995年北方十五省、市、自治区哲学、社会科学优秀图书奖,1998年12月获陕西省第五次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出版的《中国农地金融制度研究》系国内系统论述中国农地金融制度构建问题的第一部学术专著,2009年9月获教育部高等学校科学研究优秀成果三等奖;多项研究成果获陕西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和陕西省金融学会、陕西省农经学会优秀成果奖。
在教育部创新团队的评审过程中,他带领团队完成的4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令评审组赞叹。要知道在社会科学领域内,能达到这样的成绩并非易事。罗剑朝却用自己的经历,证明了这一小概率事件存在的可能性。这位土生土长的黄土高原之子,以严谨扎实的科研工作回报着这片他始终深爱着的土地。
为人为学皆要有格局
杨凌农业高新技术产业示范区,批准成立于1997年,是我国惟一一个国家级农业示范区。面积124平方公里,总人口16万,城市人口8万。“20年前,杨凌还是一个小镇。”在当地人眼中,杨凌的发展是伴随着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发展而起的。
传说中,创校人于右任先生之所以选中杨凌为校址,是因为从高空俯瞰,杨凌的地形仿若振翅欲飞的凤凰。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就建在杨凌的地势最高处,尤以北校区为甚。沿着西农路向前,北校区在路的尽头,无数级台阶绵延而上,如在云端。
传说只能为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发展增添一段佳话,实际的地势却真实地彰显了它的气度,身处小杨凌,却不输格局。在其中浸染了32年的罗剑朝,也对自己为人处事为学充满了格局上的期许,希望能够在更开阔的视野上看问题。
28岁博士毕业留校,29岁晋升副教授,34岁晋升教授,35岁晋升博导,44岁被评为二级教授。作为西北最年轻的教授和博导之一,当年的罗剑朝实在称得上春风得意。
几乎从未离开过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他,反而因此时刻自省,生怕落入“满招损”的窠臼中。2004年起,他开始寻求出国进行访问研究的途径。在向加拿大发出了数封申请信后,他收到了一位热心教授的回复,为他介绍一位身在美国康奈尔大学的加拿大学者特维(Calum G.Turvey)。
“我给他发邮件,得知他刚巧要来南京农业大学访问。于是,我邀请他在会议结束后来杨凌。”这次会面,两人十分投机。罗剑朝也在2006年11月启程,以国家访问学者身份赴美国康奈尔大学应用经济与管理系从事农村金融合作研究,为期一年。
康奈尔大学地处一个叫做艾萨克的小镇,与杨凌情形极为相似。虽然美国的大农场农业与中国的小农经济不甚相同,康奈尔大学的一年时光还是让罗剑朝收获了很多。在那里,他听许多学者的课、与他们进行讨论、参加学校的实习活动,入乡随俗,体会着一个被誉为世界一流农科学校的文化与品质。“研究生实习时,学生们会在一个贷款项目评估中被分为两个组,辩论是否要给予贷款。在这种情形下,学生的能力得到很快的提高。我们就做不到这个程度,因为国内企业的最真实的数据和案例,往往被视为机密,很难用来作为案例供学生讨论。”罗剑朝感慨地说。
此后,他与国内外学术界的联系更为密切,先后邀请哈佛大学商学院、康奈尔大学应用经济与管理系、加拿大曼尼托巴大学农业经济系、日本农林中金综合研究所等著名专家、教授来杨凌进行访问、交流。他本人也多次赴美国、加拿大、日本、芬兰、瑞典、丹麦等国进行学术访问、交流,并积极组织系列学术报告、讲座,以提升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农村金融学科在国内外学术界的影响,同时让西农人不拘泥于眼前,更多地了解国际前沿动向,以发展的眼光和全局的视野来对待研究。
做破解农村金融“哥德巴赫猜想”的排头兵
2011年底,罗剑朝加班已经很有些时日了。忙到顾不上收尾时,常常窗子也忘记关。杨凌的冬夜,并不那么温柔。罗剑朝也难免感冒了。这一晚,坐在电脑前忙碌的他,突然想起第二天要去北京参加2011年度“长江学者和创新团队发展计划”创新团队的答辩。
这一下,他是真的急了。机会难得,机票却难求。难道真的要开车从陕西杨凌到千里外的北京么?时针指向23点时,学生兴冲冲地告诉他总算“抢”到了三张机票。
到答辩现场时,虽然自认状态还好,感冒未愈的罗剑朝还是有些振奋。如果顺利,这将是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第一个哲学社会科学领域国家级创新团队。
这支由17人组成的队伍,立足西部,以农业经济管理国家级重点学科和农村金融研究所为依托,围绕金融理论与农村金融政策、金融工程与农村金融管理、农业保险与农村社会保障等研究领域和方向,做了大量创新性系统性探索,取得了显著成绩。先后主持教育部第三届高等学校优秀青年教师教学科研奖励计划(教育部高层次创造性人才工程第二层次)、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等省部级重点课题30余项,获得教育部高等学校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人文社会科学)1项,陕西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3项,陕西省教学成果二等奖1项,出版学术专著、教材20余部,发表论文300余篇,SSCI收录6篇,CSSCI收录108篇。
事实说明一切,“成绩单”摆在眼前,评审组认为他们的研究能够满足国家发展的战略需求,由罗剑朝领衔的“西部地区农村金融市场配置效率、供求均衡与产权抵押融资模式研究”创新团队顺利地过关斩将,通过了评审。
根据介绍,在“西部地区农村金融市场配置效率、供求均衡与产权抵押融资模式研究”这一主攻方向上,他们运用问卷调查与实地调查、计量经济学模型、国际比较、公共政策分析、实验经济学等方法,对西部农村金融市场开放度及配置效率进行系统研究。
“对我们来说,最难的就是如何取得真实、完整、有效的数据。”罗剑朝说。为了收集数据和案例,他们制作了四套问卷,分别针对农户、金融机构、企业和监管机构。这些问卷很复杂,以农户问卷为例,包括农户的贷款经历、额度、期限、利率等,让农民自己进行评价。这样的问卷,答完一份至少要半个小时。
“这几年,我们共收集了五千份问卷。”在他的轻描淡写背后,其实是团队执著的付出与辛勤劳动。最直观的就是问卷对象是否会配合。罗剑朝的学生说,他们的调查并非盲目的,要事先与当地的信用合作社或者其他机构沟通好,由这些机构出面来组织自己的客户接受问卷调查,以提升问卷调查的效率和准确度。当然,如果事先的准备工作不到位,一线的问卷调查就会处处碰壁。“随着产学研官用的提出,国家也意识到通过科技促进经济发展,成果转化很重要。这为我们的一线调研提供了很大方便。然而,在我们的领域,研究数据大都在不同的学者手中,其中很可能有很多重复的东西。如果能有一个共享机制,就会避免很多重复性工作。”说到这里,罗剑朝也知道有些遗憾暂时只能是遗憾,“会涉及知识产权等很多问题,不是短期内能建成的。”
几年下来,他们无数次踏上陕西的杨凌、高陵以及宁夏的同心县和平罗县,对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2008年10月以来人民银行、银监会组织开展的加快推进农村金融产品和服务方式创新试点经验的实证考察与问卷调查。
“调查数据到手后,就要求研究者在计量经济学等方面具有很强的分析能力,去寻找数字背后的规律。这是一种考验。”显然,罗剑朝和他的团队通过了这种考验。根据数据,他们分析农村金融供给方(包括正规金融机构、非正规金融组织)的运行机制、效率与影响及其整合关系,运用实地调查数据对农村金融需求方的行为及信贷约束程度进行评价,提出以农村产权抵押融资、产业链融资为突破口的农村金融工具与金融模式创新方案。他们系统总结陕西杨凌示范区、高陵县、宁夏同心县和平罗县等地开展农村产权抵押贷款试点的基本经验,形成可复制、易推广的现代农村金融体系,同时,构建西部地区农村金融市场供求均衡的政策体系,为提高农村金融市场配置效率及金融机构改革政策的制定和实施提供依据。
在构建面向“小农”的现代农村金融体系与“穷人金融”领域,他们进行了创新性学术研究,使团队适应社会需要,增强团队竞争力形成鲜明的优势特色,力求成为国内一流,且具有国际重大影响力的创新团队。
走出本土化农地金融试验
在西北农林大学,乃至全国高校中,农村金融专业都是一个新兴和特色学科。在该领域上,农业经济管理和金融学得到了融洽的交叉,成为一门崭新的独立学科。
“尽管存在各种争议,我们还是坚持做了下来。”听罗剑朝说,如今南京农业大学、西南大学、沈阳农业大学等高校都开始开设这门专业。当越来越多的关注点延伸到此,罗剑朝依然做着一直在做的事——如何靠金融手段来解决“三农”问题。“陕西地处干旱半干旱地区,这个地区发展农业最大的问题就是缺水。在这种情况下,农业投入是相当大的,这就需要金融手段的推动。”
话虽如此,长期以来,农村金融发展滞后,农村金融供给总量不足、供求错位与结构不合理、服务效率底下,依然是整个金融体系和农村发展的“短腿”。在经济转型过程中,农村与城市在利用金融资源和金融服务竞争中处于天然的弱势地位,使得金融资源配置和公共项目向城市倾斜,金融资源空间布局偏离公平与效率目标,导致城乡利益冲突与城乡经济发展差距扩大。
“格莱珉银行运行到现在,取得了99%的盈利,也的确改善了穷人的生活和生存条件。然而,近年来,国际上对此也有批评和指责。因为它的利率要比一般银行高,有人就质疑到底是在扶持穷人还是剥削穷人。”随着时光的流逝,格莱珉银行运营中的争议之声也甚嚣尘上。罗剑朝认为,农民从金融机构难以取得贷款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有理想的抵押品。
是的,与格莱珉银行更注重信用担保相比,他认为“抵押品”才是符合市场经济本质的好手段。因此,当我国针对农村金融体系启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主任基金应急研究后,罗剑朝被委任负责其中“中国农地金融制度的构建方案与管理创新研究”。
事实上,早在1988年,贵州就以湄潭县作为农村改革试验区对农地金融制度进行了先期探索。21世纪以来,山东寿光等地也开展了土地经营权抵押试验。在对这些先行试验区进行调查后,罗剑朝总结起它们的成败得失,逐渐完善着自己的方案。
“中国如今是土地二元制。城镇土地国有,农村土地归集体所有。在集体所有制下,农村土地的承包权和经营权往往会属于不同的主体。”罗剑朝说,“中国台湾以及美、日、英等国家就没有这样的烦恼,它们是土地私有制,要简单得多。”
独一无二的情况,令罗剑朝不断自省。“银行存在了几千年,要动摇它的经营规律并不容易。所以,我们从农民自身资产中去寻找满足银行要求的有效抵押品,来顺应银行的运营规律。这将是突破农村金融问题的关键。”
他认为,农民资产中其实是有符合银行要求的抵押品的。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农民房屋及宅基地,农业生物资产和农业知识产权,都在这个范围内。然而,抵押品虽然有了,抵押给谁?如何进行资产评估?怎么进行风险管理?……潜在的问题一个个抛出来,中国既有的试验都无法做出完美的解答。罗剑朝则选择在校外的四个固定观察点同时开展两个模式的探索。
“一是自上而下的政府主导型,以杨凌示范区和陕西高陵县为主。”在这种模式下,是以国家和地方政府出台相关文件为指导,由地方政府协同当地金融部门等共同推动、引导并监督农村产权抵押融资试点,制定确权、评估和贷款流程等规章制度,自上而下地推动试点工作的开展。比如,创办土地流转中心,为农民土地颁证授权。
与之相反,宁夏同心县所采用的是由农户自下而上组织的主导型模式。他们通过成立农户土地抵押协会,农户以土地承包经营权入股方式成为会员,贷款会员与其他会员多户联保,并与担保人和协会签订土地承包经营权抵押协议。简单来说就是,农户向信用社贷款,协会进行总担保,信用社发放贷款。“村里成立土地抵押合作社,假如你有10亩地,可能就是留2亩做口粮,剩下的入股到合作社。你暂时还不了贷款,还有村里反担保。这种方式其实接近尤努斯模式,严格来说不算抵押,起作用的主要是信用担保。”
如今,罗剑朝和他的团队关心的就是,这两种模式哪一个更好?它们分别需要怎样的施行条件?又各自适合哪些地方?如何形成可付诸推广的模式?“宁夏的同心和平罗试点中,几年来,没有发生一笔不良贷款。但是陕西的杨凌和高陵有些不良贷款迹象,我们正在通过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来分析原因。”
没有比脚更长的路
“做人和做学问/更重要是脚踏实地/当你事业陷入低谷的时候/当你处在世间的非议中/不要犹豫/不要彷徨。”
回首一路走来的种种,罗剑朝念起恩师给他的题诗。笔者眼前的罗剑朝,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自信,那是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气度。不是不知道研究过程中会遇到怎样的难,他只是相信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
经过数年的研究,他逐渐自成体系。在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的支持下,他主持的“西部地区农地金融制度构建方案与风险分担”构建出极合时宜的方案,并在杨凌农业高新技术产业示范区得以实践。
该系列方案得到了中国银监会的高度肯定,也拉开了杨凌示范区农村金融改革的序幕。2009年12月,杨凌示范区被中国银监会列为我国农村金融改革试验示范区;2010年1月,国务院明确表示支持示范区“深化农村金融改革与服务创新”。由罗剑朝长期重点研究的农村产权抵押融资模式的相关成果,也已被杨凌示范区管委会和高陵县农村产权流转中心在制定相关文件时采纳应用,许多建议措施已被用于农村产权抵押融资工作中。
或者,我们可以先看这组数据:2010年上半年,示范区内农户小额信用贷款余额达到1.04亿元,是2009年同期的近两倍。2010年9月末,全区农业贷款余额64567万元,比上年同期增长69.93%。2011年前三季度,区内农民人均现金收入同比增长25.8%,生产总值、一产增加值、固定资产投资、农民人均现金收入4项指标增速均居全省第一。
成绩单可观,罗剑朝心里却有数,这只是初步解决农户、农民专业合作社和涉农企业融资难、抵押难、担保难等农村金融领域的难题,距离农村产权与现代金融的完全对接还有些路程。“除了这个方法外,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不用别人问,罗剑朝自己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2014年初,《关于全面深化农村改革加快推进农业现代化的若干意见》作为一号文件被正式发出。文件中对现代农村金融体系的充分重视,令远在杨凌的罗剑朝备受鼓舞。“中国人的饭碗要牢牢捧在自己手里”,对于中国来说,这个信念从未变过,改革开放以来,“农”字头的一号文件发布了16个。民以食为天,粮食安全是悬在中国这样一个发展中大国头上的一把剑。而在罗剑朝看来,允许承包土地经营权向金融机构抵押融资只是农村金融发展道路上的第一步。
“光赋予权能是不够的,关键还在于如何操作。”罗剑朝关心的是之后的政策“落地”问题。
“无论是台湾,还是国外,都设有土地银行,专门进行土地资产的评估和风险管理。我国现在多是通过政府开办的农村信用合作社在做这件事,因为信用社有很大的网点优势。”罗剑朝认为,一定要高度重视培育符合农村村落特点,并且属于农民自己的金融机构或组织,或者在信用社里设置一个专业部门,专门去做现场勘查、估价等细节,真正走向专业化。“所谓村落特点,就是说村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一个村子里,对于每个人的信誉等信息都非常清楚。目前,农民贷款难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信息不对称,在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上有许多潜在的问题。如果农民能有自己的金融机构,信息不对称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谈起将来的目标,罗剑朝的眼中神采奕奕。“我们更远大的目标是做好从田间到餐桌的整套农业产业链,也许会采用公司介入的办法,将个体农户嵌入到这个链条上,从根本上解决农民信贷难的问题。”
路要一步步走。2013年,由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校长孙其信组织撰写的一份关于农村产权抵押的全国人大议案得到了中农办的批复,建议他们继续研究在所有权、承包权、经营权分离条件下农村土地抵押和担保的有效途径和方式。
“只有立足北方干旱半干旱地区,走产学研紧密结合的办学特色和道路,坚持‘顶天’和‘立地’相结合,才能在推进农业科技创新的征程中做出西北农林科大人的贡献,更好地满足国家的战略需求。”解读今年的一号文件时,罗剑朝曾写下这样的句子。这,将是他未来路上的指向标。